【elu】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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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iott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一支烟，这是他仅存的五支烟中的一支，抽完这支，就只剩四支了，必须省着点抽。他从警察局被父母领回来时身上干干净净，连片烟草叶子也没有，父母对他发病的事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是把他房间里所有偷偷藏起来的烟都收走了，这包烟还是他藏在床垫下面才免遭没收的。他节俭地使用着烟草，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把手伸向仅剩的库存，但是现在，正是他不得不抽一根的境况。
他想起他的小男孩了。
Eliott把头伸出窗子外，点燃了香烟，然后像探出水面的人大口呼吸空气一样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烟草的苦涩味立刻充满了口腔。Eliott眯起眼，让烟雾在口腔里尽可能久地停留，然后缓缓吐出来，他很有仪式感地做着这件事，仿佛在气流的涌进涌出之间存在某种魔力，可以让人忘却自己其实站在悬崖边缘。
他不否认自己搞砸了整件事，要是可以他当然想回到那个晚上打破自己的头，看你想的什么破主意。或者他会带Lucas离开，去个别的什么地方，酒店开个房，反正都比闯入别人的游艇强。或者两件事都做，打破自己的头，然后带Lucas离开。离开那个疯狂的自己。
Lucas不该经受这些的。他那么、那么好。
好得我配不上。
香烟燃烧过后会变成蓬松柔软的却也是死寂的烟灰，依依不舍地和没有燃烧过的部分连接在一起，以暗红色沉默的火光为边界，直到你抖落它，它才会悄无声息地一瞬间解体。在某种意义上，香烟也可以说是Eliott的精神象征，一部分奋力燃烧，一部分已经死去。
Eliott动动手腕，把死掉的部分从烟的尾端抖掉，又吸了一口。他的手机发出嗡的一声，屏幕亮起来，显示一条消息提醒，很快又熄灭了。Eliott把烟换到左手，夹着烟的左手依然伸在窗外，空出来的右手从桌上把手机捞过来，他这几天给Lucas发了很多画但Lucas都没有回复他，这条信息也不太可能是来自Lucas的，不过Eliott还是抱着一点微弱的忐忑按亮了屏幕。是ins又多了几个关注。
Eliott的心沉下去，脸上的表情一层层冷却，他泄气地把手机扔回床上，索然无味地就着烟蒂抽完了最后几口，然后捻灭火光，抛出窗外。
烟蒂从窗口一直坠下去落在地面上，像徒劳的爱，被行人漠然地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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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iott再睁开眼的时候手机上显示时间是凌晨4:21，他面向天花板躺着，放弃了再次尝试入睡。抑郁和躁狂一样会带来很多副作用，只不过跟随躁狂而来的烂摊子是自己主动招惹的，而抑郁时期的失眠是要被动承受的。他的手不自觉地向枕头下面摸去，香烟壳在手心里攥了又攥还是松开了，它们应该留给Lucas。
距离日出还有三个小时，留给黑暗的时间不多了。其实自从在隧道的那一晚后他就没有那么害怕光了，但还是黑暗更给人安全感，即使想哭的冲动毫无由来地击中他，他也可以借由黑暗的保护把青春期男生的自尊放到一边。
眼泪逐渐涌出眼眶时嘴里会发苦，绝望感铺天盖地，Eliott像被钉在床上一样动弹不得，手和脚都离大脑很远，只能一动不动地忍受着，如果痛苦也有重量他现在应该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高压下咯吱咯吱被碾碎的声音，他的身体承载着所有海洋的重量。
他也很想回复Lucas的信息，可是光标在输入栏闪了又闪，直到屏幕熄灭他也没能打出一个字母，最后只能和手机黑屏里倒映出的自己面面相对。
街上似乎在刮风，窗外有一棵树，偶尔会有鸟落在树枝上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叫声，而现在，它的影子落在窗帘上在摇动。Eliott盯着树影看了一会，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从窗口跳出去，只要零点几秒，他就可以和这些痛苦永别，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诱惑。
但他还是极力克制着，努力不让身体里的黑洞吞噬自己。这是一场静止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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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握着玻璃的碎片了，他本来只是想喝一杯水的，不知怎么的就把杯子跌碎了。玻璃的边缘试探性地在手腕处的皮肤上划了一下，冰凉的触感分外鲜明，就像手腕处的神经触角都集中到了和玻璃片接触的那一小片皮肤。到这个时刻他还在冷静地想是横着割，然后打开热水慢慢感受失血的眩晕呢，还是竖着割，让鲜血喷涌而出速战速决。
就在玻璃锋利的边缘贴上血管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墙角的钢琴，在长时间的抑郁造成的混沌和真空状态里，琴盖的反光冷冷地闪动，那点光落在他眼里，于是他又能听见了。
他听见琴声。
听见平行宇宙。
听见水流轻柔地撞击游艇底部。
听见他还没说尽的爱意和还没倾吐的柔情。
生命的由来和终结亦不过映照着人类的软弱，但在这一头到那一头之间，有某种坚硬的东西支撑着我们，在流泻的钢琴声中他终于想起在世界的某个地方还有一个怕黑的男孩还等着他回去。
于是他扫尽碎片，玻璃的闪光被他合拢在手心里，像握住一把夏日的星子。
就这样，他得以从自杀冲动中幸存。
他躺回床上的时候，手和脚都酸软着，疲惫中有一丝解脱，像在隧道里走了很远的路终于见到了尽头模糊的光亮。睡意来得悄无声息，势不可挡，他卧在松软的被褥里一路向黑甜的梦乡坠落，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已经睡熟了。
再醒来时，他会去见他的小男孩。
天会亮起来的，春天也会来的，受尽折磨的恋人在悬崖边伸出了双手，在下一次日出之前得到拯救。
